2013年11月29日 星期五

淘寶牌跑車、支付寶、餘額寶


淘寶牌跑車指的是中國網民在淘寶上購置所需的零件,然後在自家車庫組裝出來的跑車。這個事件公關操作的痕跡很重、這台車現在停在阿里巴巴的一樓大廳,再加上這種網路上購買零件在車庫組裝的老梗,根本上就是抄襲十幾年前的ebay廣告,所以個人並不覺得有什麼特別。



但這在反映一件事情:阿里巴巴的目標是將淘寶轉型成一種高度自動化的金融體系,真正的現代金融業者。

金融業目前最人力密集的部份,莫過於銀行分店的櫃檯行員。實際上這些人進行的工作完全可以被機器取代:存款、取款、轉帳、兌換外幣這四個業務實際上早在十幾年前就根本不需要人力進行了,甚至若一間銀行完全沒有人力配置在這四個業務上,要做每天例行的結帳工作以及內部控管都要單純得多:只需要資訊系統的配置與安全的控管。事實上以今日資訊技術的發達,恐怕連應收帳款貼現、票貼、信用保證的服務都可以自動化,更何況只是把錢轉來轉去這麼低階不用腦的工作

十年、二十年後,當絕大多數人口都是資訊時代長大的新人類之後,會有非常多銀行被迫要刪減分行的人力配置、甚至裁撤分行。實體分行的用處會變成只用來開戶以及相關的客戶服務,而大多數繁瑣的日常業務則會由程式來代勞。

這是因為銀行的獲利來自於放款與存款之間的margin扣除掉成本,而如果一間銀行每一元的營運成本能賺取的margin愈高,就越是一間成功的銀行。現代的銀行除了一般的cost down之外,還透過資產證券化,將其放款包裝成證券產品轉賣,同時降低風險控管的成本以及提高每一元存款能賺取的margin總額。

淘寶這些電商要做的就是套用一樣的模式,用極高的效率去賺取那個margin。餘額寶跟支付寶所形成的電子銀行系統本身根本只是淘寶的衍生物,可以說銀行開一間分店時,用一間分店的成本在賺取margin,但對阿里巴巴而言,是用開淘寶的成本來賺錢以外還可以順便賺銀行業務的錢。而高度自動化的阿里巴巴電商體系可以說從一開始就站在成本效益比的制高點上。阿里巴巴只要能讓消費者儘可能把錢存在餘額寶、把日常的現金流都在阿里巴巴體系內完成,一間能以每一元成本賺取超高倍率margin的大型網路銀行就要誕生了。

然而這並不容易,實際上阿里巴巴的金融業務有很多麻煩。

如前所述,銀行的利潤來自於放款與存款的margin,阿里巴巴自然希望能夠承作放款。以今年正式推出證券化商品的阿里小貸來說,正是阿里巴巴想成為電子銀行踏出的第一步。小型信貸(包含信用卡)以及住宅抵押放款一直都是商業銀行又愛又恨的大麻煩:放款業務跟承購債券相同,要對借款人的信用狀況進行分析,估計違約機率、放款曝險以及違約後實際可收回資金做分析(PD、EAD、LGD),再加上信貸跟住宅抵押放款還要額外考慮借款人提前還款造成的實質收益率低估問題。

小額信貸一直都有惡意詐取貸款的問題(這也是阿里小貸ABS發行時招致的批評之ㄧ,認為阿里巴巴估計的違約率嚴重低估)、房貸還有不動產擔保品遠低於市價後借款人惡意破產的情況,導致銀行常常對違約損失的評估遠遠不及實際發生的損失。故在非常高槓桿、從極小的margin中榨取利潤的銀行而言,這兩樣業務遠不如吸收存款後直接去買高信評的債券賺取流動性溢酬來的容易做,不管淘寶有多棒的演算法可以從用戶過去的信息紀錄來估計,都會承擔model risk跟其他operational risk,因此最好的方式就是把這包債權給賣了-只要打平就願意賣。

而銷售資產證券化商品獲利的不二法門就是搞信用分級。阿里小貸分為三個等級:優先、次順位以及權益等級,其中佔總額75%的優先等級具有AAA(很不幸地是大公國際的信評)的信用評等,自然而然次順位以及權益等級以極高(次順位估計為11%,權益等級自然就是沒寫多少)的收益率,來吸引風險愛好的投機者作為信用強化機制的墊背。今年七月通過證監會審查的阿里小貸ABS其實就是阿里巴巴未來想做的事情:利用阿里巴巴體系的龐大金流,以極低的成本賺取margin,僅僅作為一個金融中介平台,不再承受阿里小貸的信用風險評估成本,也就是現代金融業者的真實面貌

對於一個高度自動化的體系而言,他們自認可以做的比銀行更好,因為有更多監控可以仰賴判斷精準度高度重現的程式,而不是愚昧又自大的人類。但實際上阿里巴巴的金融業務並不大,除了阿里金融體系內消費者留存的現金還不夠多以外,他們欠缺有效的資產活用範圍,以及難以將另一個廣大的金流來源:企業的現金留存納入阿里巴巴體系有關。

阿里小貸的總放款量其實只跟一間城市銀行的放款量差不多,對中國金融業而言簡直是小屁孩一隻。因此他們會需要更多項目將吸收的支付寶餘額進行轉投資,然後再轉賣以賺取margin維生。以競爭對手京東商城來說,京東甚至在規劃提供B2C(evenB2B)用戶整合性的供應鍊現金流整合方案:小額信貸、貨款貼現、應收帳款貼現、信用保證服務。完全就是在進行網路世界的金融業務。這也是餘額寶設計成自動投資貨幣市場共同基金的原因:電子商務平台不但做了商業銀行的業務,甚至順便開始賺取銷售共同基金的手續費了-這才是他們真正的目的,而不是要玩什麼吸金的手法。

這些業務其實都只是將商業銀行的業務,只是轉為高度自動化以及用程式的演算法去取代人類,以便提高每一單位成本所能賺取的margin,並不能撐得上什麼革命,實際上早有許多銀行在做(比如日本就有7-Bank這間便利商店銀行)。但背後的想像空間是在於,若是阿里巴巴以及京東這些電商可以將習慣於現實世界進行金流與供應鍊整合的傳統企業拉進來,將廣大的企業留存現金的運用也拉進來電商體系(如果阿里巴巴跟供應鍊整合solution的大品牌協同作戰,不知對此是否有幫助?)、並且讓電子商務吸取的資金餘額可以合法進行更多的運用,電商便真正地開始威脅傳統金融業。

淘寶牌跑車除了炫耀『淘寶上什麼都能買得到』這個ebay用了十幾年的爛梗以外,很可能是在宣示他們打算以『在電商平台上完成供應鏈整合』來吸引更多『中小企業(在供應鍊整合這方面是弱勢)』而不僅止於接近工作室等級的微型業主。但在這之前,電商威脅金融業生存,目前還僅止於想像而已,而我們都知道高度人治的中國,恐怕是很難讓電商去動搖高度與官僚勾結的金融洗錢體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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