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年1月23日 星期三

高齡化社會-關於長照產業政府政策(End)

高齡化扶養問題的根源

在美國,針對高齡化人口的扶養問題推行了reverse mortgage (反向抵押權)。廣義的反向抵押權定義是,其貸款的款項給付並不是一次到位,而是由金融機構發給符合資格的高齡借款人年金,在借款人死亡(或是約定期滿)時,若不能將「累積借款額度」清償,金融機構便將抵押的不動產拍賣以償還本利和。




圖:反向抵押貸款的例子;每月可領3萬、年給付額36萬(藍色數字),利率3.6%下,61歲開始付款17年至78歲死亡時累計借款本利為843萬(紅色數字),屆時若不清償則將不動產拍賣。

上面的圖例說明,如果靠著反向抵押借款,那麼有一定程度資產的屆退人士,只要有一定額度的退休金,將可以靠著已經清償借款、目前自住的房屋,在不變賣的情況下取得退休、養老甚至長期照護所需的生活費,還有聯邦政府信用擔保以便將銀行收取的利差(借款利息=指標利率+利差)壓在3%左右,讓擁有房產價值不那麼高、信用評等又較差的人得以領取足以安享晚年的年金。It seems ideal.


但跟一般放款不同,反向抵押放款會有全民健保相同的問題:這個服務本身會增加餘命長度。

健保、醫療險在進行定價的時候,需要對保險對象的壽命進行評估,然而全民健保這個旨在改善國民健康水平、照護中高齡(實際上醫療支出最龐大的族群)的政策,並不會將價格訂在利潤最大的位置,而是訂在會使餘命延長的位置。這將導致一個現象:在民眾的餘命增加到科學與醫療系統極限之前,歷史資料的估計將會估不準。而用過高的餘命值去估計,則將會造成這個服務定價偏高、使民眾反彈,全民健保亦失去了拉長餘命的意義。

將被保險對象餘命估計的太短(註),將會造成收支不平衡的結構性財務危機-原本估計保險對象應該要死了,但他卻還在支用保險給付超過了此人已繳保費所能支應的對等價值。因為有這樣的設計,「全民」健保才能給民眾「優於私人保險」的幸福感。但這也就是說,抱持著使保險對象餘命延長目的的全民健保,本身的定價方式存在著摧毀自己財務的機制在

而反向抵押權有一樣的情況-借款人借這個錢是為了支應自己的退休、醫療、安養與長期照護支出,跟沒有借這個錢、但其他條件相同的人比起來,他的餘命是可能增加、甚至大幅度增加的。這個服務本身產生了使借款人餘命增加的效果。反向抵押借款若是死時清算本利和的型式,將導致銀行無法正確估計應收取的利差。

這便是reverse mortgage需要聯邦政府進行擔保、將利差壓低的其中一個原因;在難以正確評估風險的時候,利差可能會被加得非常大、特別是那些目前所得水準偏低需要靠反向借款改善退休生活水準的人,他們本來就面對較大的利差(擔保品價格風險較大)、又有較佳的餘命改善效果(從本來付不起照護費用變成付得起),因此銀行不得不收高額利差來面對可能的風險。因此政府只好進行信用擔保,銀行拍賣擔保品後的差額由FHA(Federal Housing Administration)支付,以便將利差壓低、讓這些擔保品價值已經夠差的人,可以用相當低的殖利率借到足以改善其退休生活水平的年金給付。這本質上根本是一個社福政策。

問題就在於,由政府擔保可能是一個僅適用於美國-或者說,在美國推行,對財政衝擊會比較小的政策。而超過90%的反向貸款都是FHA擔保,說明了這個產品在失去政府擔保後,市場可能萎縮到不行(FHA對擔保品價值有上限,因此剩下的一成不到多半是資產價值較高的階層)。

美國是一個人口斷層不明顯的國家,除了較高的出生率外,作為一個移民國家亦是其優勢。然而不幸地是,目前已經推行的國家如加拿大、日本,皆是有嚴重人口老化的國家。人口高度老化、甚至邁入人口減少期之後,多半正是嬰兒潮世代退休的時候(其實嬰兒潮本身就是人口結構變形的預兆)。這時候只要有完整的配套、以及一般的抵押放款的利差比反向抵押借款高,反向借款案件數便會快速成長。

但在嬰兒潮世代啟用反向借款後的二十年左右,正是青壯年人口(30~40)要比嬰兒潮世代少一半的時候(註)。比起需求尚稱旺盛的現在,將賣壓延後到二十年後的話抵押品清償的賣壓可能足以崩潰整個市場,並且形成等差級數累積的財政負擔。最可怕的是,擔保品價值比較安穩的退休者因為有擔保品上限而傾向不選擇反向抵押借款,因此被拍賣的擔保品平均素質可能低於市場平均,更加劇這個賣壓過重摧毀市場的效果。

如果未來二十年資產價格不再有漂亮的增長,賣壓摧毀市價將足以使政府承受鉅額財政負擔;在日本,就算在較好的住宅區段,中古物件跟空地價格仍然是停滯、甚至緩跌。台灣目前中古屋已經因為都更題材漲上了天際,而接下來正是嬰兒潮世代大退休的時候,台灣政府準備好要面對這個將有數兆規模隱藏的債務負擔了嗎?

至此,其實退休人口安養問題之所以會這麼頭大,都是建立在嬰兒潮世代的退休處理問題上。嬰兒潮世代的下一代難以承擔沉重的扶養負擔(因為社會對扶養的要求比過去高得太多)、期望國家「幫忙」,但國家能做的也不過就是跨代轉移費用,讓嬰兒潮世代的孫子去分擔撫養罷了。一代代不斷地退休便是將這些成本不斷累積到後面的世代上,而且累積的效果將是等差級數般增長、直到人口結構不再有變化為止。

真的要為了讓老人們「延命」,付出那麼多代價嗎?究竟政府應該要花錢讓人可以插滿機器活下去,亦或是能好好把握退休後十多年的光陰,好好享受人生最後一段路呢?在科學尚未進步到可以輕易消除老年慢性病的現在,延命的代價是非常高的,而若只是要讓孤苦無依的弱勢老人可以安享晚年,而不是要為整個國家的嬰兒潮世代老人的退休謀福利,這個代價則是相對要小的多。甚至以reverse mortgage的情況有一定程度資產的老人其退休生活還要年輕世代去支應,是否稱得上世代不公平(Intergenerational Inequity)呢?

政府作為一個公共財的角色,能發揮公共財效應的應該是讓老人能在步入晚年時可以「安享晚年」,在剩餘壽命中可以好好體驗人生、最後帶著微笑跟著死神離去,而非一昧地害怕離開這個世界而耗盡一切資源就只是要延長壽命。政府可以讓老人晚年生活快樂能做的事情多的是、醫療也應該只補助安寧醫療,這才是真正具有公共財效果、而非健保補助延命治療這種挖東牆補西牆的東西。寧可政府花錢補助老人們進行介護旅行(有看護隨行的旅行,在日本逐漸風行)、建立供老人退休生活的活動中心,或是低價租用生活輔具(電動代步車之類具替代部分退化機能的設備),也不要用在延命治療上。

不幸地是,怕死的嬰兒潮世代老人們,恐怕終究還是會選擇易子而食的。而我們這些後代能做的是,與其砸醫療費在父母身上買心安,不如多花點心思陪伴或是幫他們規劃退休生活要怎樣體驗(騙他們學會打電玩就可以跟孫子感情變好之類的),讓他們不會在最後一段路孤單的走下去,身體的病痛,其實遠遠不如心痛。

註:若把其他參數都調整成一樣,保費較低就等於將估計餘命低估

註:人口結構預估參見http://cdnet.stpi.narl.org.tw/techroom/policy/2012/policy_12_017.htm

1 則留言:

  1. 現在有很多人選擇不婚不生
    版主能不能順便解析一下這些人可能會如何去影響政府政策走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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